再次动手。或曰剁掉前面的手。
杭 州
咸丰十年二月二十七日,杭州被李秀成攻破。八天後,杭州被张玉良收复。四十天後,江南大营溃,天京解围。
这是围魏救赵之计。围魏救赵之计,载诸《史记》,由孙膑首次使用。第二次,也由孙膑使用。第一次,庞涓中计,败。第二次,庞涓中计,死。临死,庞涓说:“遂成竖子之名”。太史公说:“孙膑以此名显天下,世传其兵法。”[1]
在突袭杭州、为天京解围之前,李秀成作为太平天囯的新秀,他的名头一直没有陈玉成响亮。陈玉成,常令敌军闻之色变,为了减低自己对玉成的恐惧,他们给玉成取了个绰号,叫“四眼狗”,在公牍私函中昵称为“狗逆”,他们做梦都想“屠狗”。秀成的知名度则低得多,甚至,敌军大帅还会写错他的名字,将之写作“李寿成”。攻破杭州,秀成“以此名显天下”,敌军内部开始互相提醒:从今往後,“髮匪”里的“忠逆”可要小心提防。李鸿章在江苏与秀成对敌,与人书称其为“忠老”,曾国藩写家书,也禁不住要表扬他:“弃浙江而解金陵之围,乃贼中德意之笔”[2]。
不过,这份“得意”差点被洪秀全的族弟洪仁玕给剥夺了。仁玕于同治三年九月间被捕,其亲笔供词写道:
“忠王三次面求画策。予曰:‘此时京围难以力攻,必向湖、杭虚处力攻其背,彼必返救湖、杭,俟其撤兵后远去,即行返旆自救,必获捷报也。’乃约英王虚援安省,而忠、侍王即伪装缨帽号衣,一路潜入杭、湖二处”[3];
仁玕所谓“画策”,时在咸丰九年。这年三月,仁玕来到天京,投奔阔别八年的洪秀全。入城不过二十天,仁玕便迭受封爵,从干天福、干天义[4]一直做到开朝精忠军师顶天扶朝纲干王[5]。据仁玕透露,秀全为确立他在内政方面的权威的,当时曾说:“内事不决问干王,外事不决问英王,内外不决问天王”[6]。天国诸人,尤以玉成、秀成为首,对仁玕这次的擢升极不满意,“众口沸腾”,颇有“孔明进而关、张不服”的架势。仁玕既然自比诸葛亮,不得不在众人面前露一手,于是,就有了这次的“画策”。但是,秀成曾说过,仁玕“封(王)有两月之久,一事无谋”[7];而且他从头到尾都瞧不起仁玕,别说向他请教,就是他刻的书、写的文章,也是从来不看。因此,佯取杭州、回解京围这个计划,全由仁玕传授给秀成,实在令人怀疑。
有两件证据,似可澄清这份怀疑。第一件,由局外人许瑶光提供,他当时是浙江宁海知县,曾于“贼中”得到一份太平军的会议纪要。上载咸丰十年,秀成召集诸将在芜湖开会,定议:自广德、泗安攻入浙江,“以破杭州,分我兵势”,待江南大营调出援军赴杭,太平军将转头杀回天京,将城围攻破[8]。第二件证据,则是秀成被捕后亲笔写的供词,他说:
“京城困如铁桶一盤〈般〉[9]……我在外四路通文,各而肯从我意,任我指陈〈挥〉……我非一心去打杭郡。见和(春)、张(国樑)两帅困我主及我母亲[在][10]京,知和、张两帅军饷具〈俱〉出在苏、杭、江西、福建、广东,此是出奇兵而制胜,扯动和、张两帅江南之兵,我好复兵而回,救解天京之谋”[11];
说得很明白,“出奇兵而制胜”的“策”是他自己“画”的,仁玕并无贡献。但是,仁玕说,这个计划还包括“乃约英王虚援安省”,为秀成所不及述,却是很关键的一点。杭州是江南大营最重要的饷源,也是大营的后方;太平军进攻杭州,大营自应派兵援救,无疑问。只是,天京“困如铁桶”,太平军不思突击围军,却去杭州搞事,有点脑子的人就会想:咦,你这不是围魏救赵么?若想到这一层,在派兵援杭的同时,大营将会自他处调来部队,填补分兵後的空缺;或者,大营不去承担援杭的任务,而由安徽、江西等地赴援。但是,如仁玕所说,攻击杭州的同时,玉成之兵也将虚张声势,去安庆作战;这么一来,清军就容易犯迷糊了。杭州非救不可,这是钱袋子;安庆也很重要,“扼长江腰膂”,是命根子。人一贪心,就会钱也要命也要;清军一贪心,必将杭州要保安省也要保。若然,不知不觉,就会注重杭、安,而忽视对江南大营的保护。可见,在这个计划里面,玉成的作用不可忽视。因此,秀成自述方略,却不提及玉成的动向,稍有不妥。对此,罗尔纲先生替秀成作了解释:
“陈玉成地位高于李秀成,当然不是他所能通文调遣,他所说‘英王不约而来’的话,当是事实。但是,我们根据和春的情报,却知道陈玉成是奉诏率军回救天京的”[12];
因此一说,前述仁玕无与于围魏救赵之计似又不确。玉成奉诏回援,赶到天京,恰是秀成自杭返京之时,不太可能是两军的邂逅,而应是此前的约定。不论秀成如何不屑于仁玕,仁玕毕竟是“顶天扶朝纲”的干王,且任“军师”之职;而太平天囯实行“军师负责制”——罗尔纲称之为太平天囯的“政体”,堂堂军师不可能不参与这么重要的计划。甚至,召玉成回援的诏旨,都应由仁玕起草才对。然则,仁玕、秀成都是一面之词,正确的说法应该是:集体决议,分头执行。仁玕有调度的功劳,陈、李有执行的大功。
上文中的和春,是江南大营的统帅。他在中了太平军“围魏救赵”之计後,曾截获太平天囯诏书一件,中云“洪逆因被围情急,号召上游逆党(按即玉成)及日下窜解围”;他没意识到这条命令就是对自己敲响的丧钟——他尚未将此次回援与太平军正对杭州发动的佯攻进行联想——而只是提醒清廷“饬下湖北、安徽、皖南各路统兵大员乘此机会竭力攻剿”[13]。和春的情报传上去以后,鄂、皖各路确实“竭力攻剿”并获得胜利,他自己却被陈、李两路回马枪杀得大败,羞愧自杀。悲剧所以发生,窃谓和春读文章的工夫太差,只看得懂“字里”,却看不到“行间”写着的偌大的“杀”字。以下,我们讲一讲这个看不见的“杀”字。
咸丰九年末,秀成离开天京,至芜湖度岁。辞旧迎新之际,他与侍王李世贤、辅王杨辅清定议:自芜湖发兵,经宁国、广德进入浙江,佯攻湖州,待清军来援,则日夜南下,经武康山间小路[14],急攻杭州。杭州告急,大营必派精兵来救,俟救兵行近杭州,则弃城而走,经天目山内捷径[15],迅速北上,直扑江南大营。
十年正月十九日[16],春风尤厉,秀成率军出城,踏上征程。第一站是宁国府,清将周天受率二万三千人驻守此地,接到探报,当即严阵以待,将精兵调至府治宣城防守。忠王却在宣城东边六十里处,将身一转,直奔广德而去。二月初三,克广德。初六,克泗安,至此,秀成军已在浙境。泗安往东,是湖州,往东南,则是杭州。秀成之意固在杭州,他却不教清军看破,而是军分两队绕向湖州来攻。浙江防军的总粮台先已退入湖州,湖州一破,大笔银子和军用物资将转手易主,于是浙江防军尽趋湖州援救。其时,负责湖州防务的是候补道赵景贤,论到守城的才干和坚忍,他是江南第一人——直到明年十二月,他的湖州才被再度来浙的秀成攻破——故此,太平军不得不在湖州耽搁了七天[17]。援军越来越多,甚至杭州也派兵来援,这个局面正合秀成心意:“那时湖郡不欲人多,将此城交李世贤自攻,我扯本部人马由庙西到武康,日夜下杭州”[18]。
武康、杭州之间,有座乌回山。乌回山中,有条捷径。这条捷径,据说是五代时吴越王钱俶修筑的“设防故道”[19];秀成亲率精兵由此“日夜下杭州”。二月十九,便到了武林门外。行军甚急,人马无多,不过“六、七千之众”;秀成却也摆出围城的架势,并挑出一千三百五十名先锋,作势攻城。其时,负责杭州城防的是曾国藩、胡林翼的老朋友,前任湖北布政使,现任浙江巡抚罗遵殿。遵殿是个老实人,是个大清官,操行堪称“数十年来疆吏之冠”[20],只是,守城打仗,靠的是临阵对决的狠劲,当机立断的灵性,但有清廉正直,无济于事。如胡林翼所谓“身在干戈之际,气魄资望一钱不值也”[21],不幸的是,强敌来攻,遵殿拿得出手的却只有这份“一钱不值”的“气魄资望”。更不幸的是,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竟不但不拉遵殿一把,还抬起一脚将他踹入绝境。
二月十九,正是观世音菩萨的生日。前一日,杭州“城中愚民依旧按例至天竺山观音殿行香宿山”,今日络绎回城,城门防守自然松懈,秀成的先锋扮作溃兵难民,混在人潮中,径向城门而来。然太平军战士都留了长髪,被城头巡防的杭州知府陈炳元发觉,立即关闭城门,这才避免了当日城破的悲剧。当然,八天后破城[22],对他来说,也谈不上是什么喜剧。
城门既已关闭,按理即应多派人手,登城防御,并派出信使四处求援,唯一不该做的就是冒然出击,攻击围军。但是,敌踪甫现,杭州城内竟派出一队官兵“照古理出队迎战”。此种“古理”具体云何,已不可考,然较之宋襄公不击“半济”的“古礼”,似犹过之。己军被突然围住,恰似那渡河过半的“半济”之师,进不得,退不得,敌军不来进攻已经谢天谢地,哪还敢主动挑衅?杭军则不然。故曰杭军之“古理”尤胜于襄公之“古礼”。太平军先锋俱经秀成训练,十分精锐,碰到一队歪歪斜斜的清军,那还不当场拿下?果然,太平军“冲突而来”,杭军立即“溃散”,压阵将军“直脚飞跑而回城内”。途中,因吊桥“年久朽污未修,以致马失前蹄,插入破孔之中,将军随马而下,靴落马镫,帽坠河中。即有人说,将军已跌‘三段’矣”[23]。
“三段”将军固然可笑,但是,城门口的重要军事设施——吊桥“朽污未修”,其咎实在巡抚。遵殿去年九月到任,迄今已逾半年,身为浙江巡抚,西面皖、赣,北边江苏都是战区,固应勤修军备,多练队伍,然就此“照古理出队”一役,可见兵未练成,备亦无恃。不禁要问,大清官罗遵殿到底所读何书?每日所为何事?怪不得远在北京的咸丰帝也要骂他“实属无能之至”了[24]。当然,咸丰帝这句人身攻击,遵殿已经听不到了,城破当日,他便已仰药自尽。
自秀成入浙迄杭州被围,一个月内,杭州将军瑞昌和遵殿便不断向北京奏请援军,同时他也向胡林翼、曾国藩求助。湘军自安徽或江西赶往杭州,最快也要一个月,肯定来不及。唯一可救杭州的,就是江南大营了。但是,直到三月二日,江南大营派来的援军——“张(玉良)坐小船携六百人”[25]——才赶到武林门。当然,张玉良自江南大营下援杭州,所带兵绝不止六百人;他此时已受命“总统援浙官军,所有江浙徽宁官军悉听调度”[26],此六百人是其军先锋,各部援军,包括江南大营派来的二万人,随後即至。秀成一看援军旗号,便“知是江南和、张之兵分势,中我之计”,根据前订计划,他将放弃杭州,迅速北上攻击大营。不过,离杭之际,秀成耍了个花招:“将杭[郡]新制造旗帜以作疑兵”;此是芜湖计划中的组成部分,也是太平军惯用的套路,叫做“兵少退兵之计”[27]。三月四日,援军齐集,玉良望见城头遍插敌军旗帜,不敢贸然行动,惟遣将调兵、多派探卒而已,于是,秀成部队“退出一日一夜,(玉良)未敢入城”[28]。待援军入城,秀成已行军百馀里,进入天目山直奔广德而去矣。
玉良犹不知是计,反因捡得一座空城,大喜过望:浙江省城失陷,不过九日,便被“克复”,这可是一件大功!手下将帅士卒更是高兴:不但可因复城获得保举,且能以“搜捕馀匪”为名对杭州居民进行劫掠。据当日身在杭州某人目击:“闻得髪匪尽退……尽出所有之兵掠取民间,不分大小店铺、贫富居民之家,无物不要,口称:非吾等打败髪匪,尔等身家性命安得存全?如是者兵民抢夺约有十日”[29];由此之故,当秀成会同杨辅清、李世贤等人发动对江南大营的总攻,这些援浙之兵已经帮不上大营的忙了。
三月二十一日,由秀成主持,太平军各帅在苏、浙交界处建平开会,最后一次确定明日分兵攻营的军事布置。秀成自少喜读《说唐》,对隋末十八路反王、六十四处烟尘“盟会四明山”,定下“捉拿昏君,共举大事”一段尤为心折,故将建平会议称为“此是天机,即是四明山之会一样之情由”[30]。当然,隋炀帝帐下有个李元霸,抡起锤子将各路人马“打得尸横遍野,血流成河,众反王个个舍命奔逃”[31];江南大营副帅张国樑虽是名将,却比不上李元霸,故与秀成各路大军“两并交锋”,自午後三点战至七点,大败而归,从此“不敢交锋”,龟缩候援。同时,英王陈玉成亦自安徽渡江而来,会同各部作战。自此,十馀万太平军分兵“十数路”,同时对江南大营各个战略要点开展强攻,天京城内也派出数支人马进行夹击,清军“[前]不能救後,後不能救前”,各自为战,各被击破。闰三月十六日,江南大营溃,天京解围。除了杀敌解围,此役另有收获:清营“存银十馀万,军火局内所存枪炮火药铅子等项不计其数”[32],尽归于太平军。三年后,秀成在湘军囚檻中回忆这次的战果,仍然忍不住啧啧自赞:“此时我朝军威大振,何知有今日之难?”[33]
作为此次围魏救赵之计的重要组成部分,秀成的杭州战役打得圆满漂亮,玉成的安徽作战则逊色得多。
太 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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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4] 太平天囯前期只有王、侯两种爵位,天京事变後,在王、侯之间增设义、安、福、燕、豫五种爵位。罗尔纲说:“天京事变後,既要增设爵位以待功臣,又要限止封王,使功臣有爵位可升,于是就把当时一些已具有等级雏形的爵号排列起来,而制成了这六等的爵位”(罗尔纲《太平天囯史》卷二十八《志》七《官爵》,第1031-2页)。
[5] 後期王爵分为五等,与析分爵等的用意一样,要“众建诸侯而少其力”(贾谊语)。曾封昭王的黄文英说:“天朝的王有五等。若从前的东西南北四王、翼王,现在的干王,执掌朝纲,是一等王。若英王、忠王、侍王,执掌兵权,是二等王。若康王、堵王、听王,会打仗的,是三等王。若我与恤王,是四等王。那五等王一概都叫列王。起初是有大功的才封王,到后来就乱了,由广西跟出来的都封王,本家亲戚也都封王,捐钱粮的也都封王,竟有二千七百多王了”(《黄文英在江西巡抚衙门供词》,王庆成《稀见清世史料并考释》,第543页)。参观罗尔纲《太平天囯史》卷二十八《志》七《官爵》三《後期官爵》。
[14] 朱丙寿《杂诗八首》:“山耸乌回磴道长,一朝暗度似陈仓”(《榆荫山房吟草》卷二);即记秀成军走捷径攻杭州事。“乌回”,武康附近山名。
[15] 天目山“连亘于杭、宣、湖、徽四州之界”,“东峰从临安入,疏豁可行;西峰从孝丰入,深僻不易”(《同治湖州府志》卷二十《舆地略·山》下)。李秀成离杭北上,就选了东天目山的捷径,而追击的清军却选择了弯绕的大路,终致越追越远,贻误战机。
[16] 若依“天历”,此日为太平天囯庚申十年正月初二日甲申,星期六。
[22] 秀成自述,却说“三日三夜,攻由青〈清〉波门而进”。这是误记。据当日公私记载,杭州被破,都在二月二十七日。
[24] 《文宗实录》卷三百九,《清实录》第四四册,第534页。虽然是遵殿的老友,胡林翼在遵殿死后也要批评他:“司封疆而胸中无将帅、腹中无甲兵,可儆可惧!”(《胡林翼全集·书牍》咸丰十年三月二十六日《复庄受祺》)然则咸丰谓罗“无能之至”,亦是的评。
[27] 太平军退兵,每布疑阵:“当撤退时,必在城内、寨内留瞽目残疾多人,击鼓吹角;城墙、土墙或立草人,或立木樁,上顶竹帽;白天遍插旌旗,夜间虚张灯火。敌人常常被迷惑,甚至已经撤退几天还不知道”;参观罗尔纲《太平天囯史》卷二十九《兵志》丙《战术》,第1140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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